☉商报记者 邵卢静

　　前不久，温州大学商学院院长张一力参加了“普拉托华人企业的跨国贸易关系以及他们对当地经济所做的贡献”研究项目成果的发布仪式，并在会议上公布了他的研究，引发当地主流媒体纷纷报道。

　　去年在佛罗伦萨大学做访问学者期间，张一力被托斯卡纳大区区域经济发展研究所（IRPET）邀请参加此项目的研究。他是该研究项目的三个研究者中，唯一的中国学者。针对该项目的报告，张一力建议用中文和意大利语双语发布，以此作为开端促进两地合作发展、华人深度融入当地。

16年坚持研究普拉托温商企业

　　1999年，张一力第一次踏上普拉托，开始对当地温商企业进行研究。近6年时间，他每年往返普拉托，去年3月至7月，还受邀成为佛罗伦萨大学高级访问学者，潜心研究普拉托温商群体。

　　“我到了当地，到他们厂里了解情况，有时候会待到半夜，听老板讲创业经历，讲发展困惑。”张一力说，以往的调研时间过于仓促，那次终于有机会深入到他们群体中。

　　他此次参与“普拉托华人企业的跨国贸易关系以及他们对当地经济所做的贡献”研究项目，是受到佛罗伦萨大学教授Gabi Dei Ottati的邀请。张一力与Gabi相识于六七年前的一场国际学术研究会议，两人都对普拉托华人感兴趣，因研究方向相近而合作。

　　意大利托斯卡纳大区是温州移民较为集中的地方，仅普拉托的25万人口中，以温州人为主的中国移民就将近5万人。华人移民群体对普拉托的社会经济发展做出重大贡献，但很多意大利学者的研究把关注点放在华人企业偷税漏税、华人群体素质不高等方面。“我此次的研究更偏向于移民群体的融入，提出华人对普拉托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普拉托的产业。同时，研究里还会反映当地温商企业的发展需求，希望双方互通创新资源、共同发展。”张一力希望能为普拉托华人，尤其是温商代言。

温商从“被对立”到“融入”

　　去年下半年，张一力在意大利访学期间，共接触了60多位普拉托温籍企业家，并与其中35人做了深入访谈，多数从事与快时尚产业相关的工作。而过去的16年里，他在国内外不同场合下接触的在意温州企业家多达200多位。

　　张一力说，普拉托中国企业的数量达5000多家，以纺织服装企业为主，“温姓”企业占半数以上。普拉托与温州都将服装业作为支柱产业，两地服装业的文化背景和发展路径也具有相似性，但温州移民在融入普拉托服装产业的过程中还存在一些问题。

　　在张一力看来，温商在融入普拉托快时尚产业的过程，可以分为四个阶段：诞生期、成长期、成熟期、冲突及转型期。他借助标志事件，描述了这四个阶段里的温商所面临的困境和发展历程。

　　“华人刚到普拉托，很受当地企业的喜欢，他们把最基础最累的缝纫工作，交给华人加工。随后起来一批华人企业，甚至开始超越或兼并当地的企业时，华人开始遭到排挤，还出现大规模的冲突。”张一力说，“现在双方融合发展，华人企业从加工厂到成衣公司，再发展出布料、纱线、纽扣、印染等延伸产业。其中，温商更是利用人际网络将市场向整个欧洲渗透。华人企业雇佣意大利工人的比例也在上升。”

在意温企面临转型“关键20年”

　　在张一力接触的普拉托华人企业家中，绝大多数来自温州，他们中多数在普拉托居住约20年，一批是在普拉托创业发展的一代企业家，年龄45-60岁，另一批是生长在普拉托的第二代年轻人。

　　从访谈中，张一力了解到，早期的普拉托温商企业一般建立在亲缘关系的基础上，比如夫妻店、亲戚合伙开加工厂等，从小作坊替人加工起步。随后，温商开始活跃于时尚服装产业链的各个环节，服装制造的品类从女装到男装、老年装，且慢慢延伸到布料、纱线、纺织、印染等配套产业，随着档次的提高，产品单价也从几欧元跃升到几十欧元。近些年，温商在批发、进出口贸易、餐饮、食品、通信、房地产等产业也有所建树。

　　“他们现在也面临转型升级的问题。”张一力说，原来的缝纫、熨烫等都是手工的，现在通过一步步的“机器换人”实现全自动，一台机器顶十几个人。他们还聘请意大利人创新核心技术和产品设计等。

　　比起企业的转型，代际更迭是张一力等学者更为担忧的问题。虽说二代年轻人已逐渐成长起来，他们在意大利成长，了解意大利的语言和文化，可以很容易和意大利人沟通，但他们当中多数人接班意愿不强，不愿意继续吃苦创业。

　　“在普拉托的这批一代温商总体还比较年轻，还有20来年的奋斗时间。但如果在这关键的20年里，二代没有起来，没有很好地完成交接班，温商的声音就会小下去，二代们也就变成了‘意大利人’；反之，二代则更深层融入普拉托，将温商产业发扬光大。”张一力说，二代能否顺利接棒，直接关系着当地华人影响力的延伸。

普拉托温商快时尚产业历程

诞生阶段：1987-1992

　　从1987年第一个温州人来到普拉托，到1992年第一个专门供应成衣专用线锭的温商企业的出现，标志着为普拉托当地服装企业提供配套加工服务的温州人成衣加工集群的形成。

成长阶段：1993-1998

　　从1993年的第一家手工裁剪工场，到1998年第一家华人裁剪公司的出现，以及众多配套的加工和服务业的不断出现，普拉托众多商会开始成立，标志着温商企业步入快速发展的轨道，逐渐进入产业链的高端领域。

成熟阶段：1999-2008

　　从1999到2008年，普拉托出现了专门的贸易公司和布料行，与快时尚产业的配套日趋成熟，温州人逐渐成为销售市场的主力；与此同时，温州人与当地居民和企业的矛盾开始显现。在此阶段，温商产业多元发展，普拉托的IOLO和TAVOLA两大工业区已经基本成为温商企业的天下。

冲突和艰难转型阶段：2009-至今

　　从2009年开始，一方面华人企业与当地居民冲突加剧，华人企业间的竞争也更加激烈，另一方面受金融危机和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影响，普拉托快时尚产业市场萎缩，产业集群出现衰退迹象，进入艰难的转型期。

■数据

普拉托有25万人，中国移民将近5万，以温州人居多。

　　2012年，普拉托共有华人企业4830家，占全部普拉托企业29067家的16.6%，其中4265家为个体企业。温商企业占华人企业超50%。

华人企业涉及服装纺织、贸易、餐饮、建筑等行业。其中，服装和纺织业占华人制造业的94.1%。

　　2010年，普拉托华人企业创造的产值为22亿欧元，占普拉托GDP的14.3%，华人纺织服装业产值占普拉托纺织服装业产值的49%，华人企业产生的附加值为7.59亿欧元，占普拉托的11.4%。

　　现在，华人企业从事制造业的份额占普拉托总额的47%，而面向中国的出口占普拉托总额的35%。

　　目前，欧洲市场10%的纺织品由普拉托的华人企业输送出去。

　　数据来自托斯卡纳大区区域经济规划研究所（IRPET）

人物名片

　　张一力，厦门大学经济学博士、教授、硕士生导师，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意大利佛罗伦萨大学高级访问学者。现任温州大学商学院院长、温州大学家族企业和企业家研究所所长、温州市政协委员、温州市决咨委经济部副部长，多家温州企业顾问。其主要研究领域为区域经济和人力资本。